“傻麅子，你去廚房看著火，一會兒將燉好的雞湯給玲兒姑娘送過去。”鸞鳳閣的管事兼賬房瑞雪姑娘叫住了正在後院倒水的陸小小，吩咐道。

這麽大早的就喝雞湯？陸小小心裏覺得納悶，眼珠子一轉，卻是點點頭，放下手中的木桶往廚房去了。

支著頭，陸小小強打起精神撥弄著爐火，接著便是對爐竈一個勁兒地發楞。百無聊賴之際，就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。

“你說那玲兒姑娘，端的也是個好福氣，用不了幾天，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吶！”這是後廚顧大娘的聲音。

“可不是麽，她雖說進鸞鳳閣多年，卻依然能夠保持著賣藝不賣身的好名聲，如今要成了夏家的妾侍，這樣的結果對青樓女子來說，是再好不過了。”附和顧大娘的是楊嬸。

玲兒姑娘要進夏家了，也不知是哪個夏家。陸小小擡手撥了撥爐火，繼續往下聽。

“只不過，我聽說夏府裏最近似乎出了點事……”

“出了什麽事？”楊嬸立即拉長了耳朵。

“我聽在夏家做工的熟人提及，說是夏家大小姐前日裏平白無故地在家中失蹤了，下人們紛紛議論說那大小姐是與相好的男子私奔了去。這件事弄得夏老爺很不高興，正秘密地滿曇城找人呢……”顧大娘怕是被人聽去了秘密一般，壓低了聲音說道。

陸小小眨巴著眼睛，一個大小姐好端端地在家失了蹤，雖說有被拐走的可能性，但事情更大的可能性便真如顧大娘說的那般了。

“那夏家大小姐不是夏老爺的掌上明珠麽，曇城哪個人不知道夏老爺是最疼他這個寶貝女兒的，她看上了誰，直接說就是了，為何要私奔？要這樣說的話，我可是不大信的……”楊嬸卻不同意地說道。

“誰知道呢，也許是因為夏老爺納妾大小姐卻不樂意，眼看著日子近了也說不準……”

這兩件事，哪一件都是曇城的大事，難怪瑞雪姑娘會突然對玲兒姑娘這樣的好，原來是看在了夏家的份上。也不知道送嫁當日，這從未謀面的鸞鳳閣當家，會不會現身為玲兒姑娘送送行呢？

而那個夏家大小姐，又去了何處？

反正與自己無關，就不要操心這些了。陸小小正打著呵欠，兩個婆娘在談笑間又說起了另一個話題。

“妹子，我且聽說你那開著雜貨鋪的親眷又叨嘮你幫忙說親了？”顧大娘言語中帶著笑意，八成是看熱鬧的。

果然，楊嬸不大樂意地接口道，“可不是嘛，眼看他家姑娘過了年就十七了，可還沒有婆家相中，這不就著急忙慌地找我幫忙相個好婆家麽。”

“那你這雙慧眼，可替人相中什麽好人家了？”顧大娘揶揄道。

“那倒沒有，不過……”楊嬸頓了頓，說道，“我倒是覺得鸞鳳閣新來的小廝不錯，能吃苦，又不多話，看著十分機靈的樣子。”

顧大娘楞了楞，道，“你是說，半年前進鸞鳳閣的那個傻麅子？”

聽人提及自己，陸小小一下子支棱起耳朵，仔細聽了起來。

“什麽傻麅子，人家也是有名字的好不好。”楊嬸似乎不大喜歡這個稱呼，“我倒挺喜歡這個小夥子的，若不是我家也是個小子，都想替自己家說個親了……”

“話雖如此，可我記得他說自己從小父母雙亡，流落至此無家可歸，這才到了鸞鳳閣裏當了小廝，你要是把這樣的身份說給你那親眷，恐怕不太好吧……”

“你懂什麽！”楊嬸的語氣裏充滿不屑，“我那親眷家中是獨女，巴不得要一個這樣父母雙亡，又勤勞肯幹的小夥子當上門女婿，傻麅……小夥子要是進了他家的門，那鋪子早晚也是他的，自己開店做點兒小生意不是挺好，何必要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看人臉色呢。”

顧大娘一聽楊嬸說的頭頭是道，忙附和道，“你說的在理，在理。”

見顧大娘也讚同，楊嬸便更加起勁兒地道，“你且等著看吧，我找個時間去問問那小子，保管他聽了馬上動心！”

說著說著，後廚房的簾子被人撩開了，兩個婦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，兩人一擡眼，正對上陸小小那似笑非笑的眼神。

“顧大娘，楊嬸，早啊。”陸小小揚起笑臉，向二位打聲招呼。

“這個……這麽巧你也在這啊。”楊嬸仿佛忘記了剛才說的話，沒料到會在這見著陸小小，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的神色來。

“我正給玲兒姑娘熬雞湯呢。”陸小小指了指鍋裏翻滾的食材，說道，“我也不大做飯，不知這火候到了沒到……”

顧大娘忙朝楊嬸使了個眼色，率先朝陸小小走了過去，“哎哎，我來看看，嗯……這雞湯可真香，看樣子燉的差不多了，可以給玲兒姑娘送過去了！”

“好嘞！”得了顧大娘的首肯，陸小小便拿出湯碗來盛，楊嬸見狀趕忙湊了過去，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來。

陸小小也知她是忠人之事，卻故意岔開話題問道，“聽說玲兒姑娘最近好事近了？”

“哎？你怎麽知道？”楊嬸還不知道她們剛才說的話全被陸小小聽了個大概，便道，“確實是這樣的，七日後便要嫁入夏家做妾了。”

“夏老爺好端端地，怎麽會娶一個青樓女子做妾？”陸小小有些好奇地問道。

“哎，你在鸞鳳閣呆了這麽久，難道不知道，鸞鳳閣的大主顧就是夏老爺嗎？”顧大娘訝異地說道，“他最喜歡流連風月場所，會娶玲兒姑娘，八成也是看中了她溫婉賢淑，能歌善舞吧。”

“喔……”陸小小了然地拉長了音，說的直白些，不就是王八綠豆看對了眼嘛。

盛好了湯，陸小小提腳要走，卻又被楊嬸攔下。

“楊嬸還有什麽事嗎？”陸小小看著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。

“有有！那個……”楊嬸猶豫了一下，最後還是開口問道，“我記得你是外鄉人，父母雙亡，老家裏尚未給你婚配吧？”

陸小小搖搖頭，笑道，“怎麽，楊嬸今日來是想與我說親的？”

楊嬸露出一副“還是你懂我”的神情，道，“知道你小子機靈，我是覺得有一家雜貨鋪的獨女和你挺般配，便想著過來問問你……”

“多謝楊嬸掛心，可是我心中已經有人了。”聽楊嬸這樣說，陸小小立刻禮貌地回絕道。

“什麽，我怎麽沒有聽說過……”楊嬸沒想到陸小小會有這樣的回答，一時有些驚訝。

見到楊嬸的神情，陸小小暗暗做了個鬼臉，其實倒不是自己不願意答應這門親，而是根本沒法子答應，因為陸小小，根本就是個女子來的。

不過她既然有心喬裝成男人模樣，陸小小自然是有些個難言之隱，所以才有了如今這般的打算。好在陸小小的易容之術頗有些成就，為人也一直謹慎得很，即便是在這地方也能混的如魚得水，當真是個有本事的。

楊嬸心中覺得陸小小是個人才，聽到她拒絕了還沒開口的親事，自然是覺得十分惋惜，於是轉眼一想，又問，“那麽，你家中可有同胞兄弟？”

“兄弟姐妹什麽的，似乎是沒有的，家中我是獨子。”陸小小見楊嬸還要追著自己絮叨，連忙舉起手裏的碗說道，“楊嬸若是還有事，不如等我拿了雞湯給玲兒姑娘後，再回來聽你慢慢說，雞湯涼了可就不好喝了。”

陸小小的托詞楊嬸自然不好反駁，只能點點頭，目送陸小小出了廚房，往後院去了。

玲兒姑娘的房間和其他人的房間不同，離前廳略有些距離，平日裏除了瑞雪姑娘，其他人沒事是不允許靠近玲兒姑娘房間的，可見她對鸞鳳閣的重要性。也不知夏老爺究竟花了多少代價，才把玲兒姑娘給娶回家做了妾。

陸小小小心翼翼地端著雞湯，亦步亦趨地朝玲兒姑娘的房間走去。這會兒天才蒙蒙亮，鸞鳳閣的姐兒們也都剛剛睡下，後院的回廊裏安靜得很，只有樹枝上偶爾傳來幾聲鳥叫。

走到回廊的盡頭，就是玲兒姑娘的房間了，可就在這時，陸小小卻聽到了男子說話的聲音。

是出現幻覺了嗎？陸小小四處望了望，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影。她看著眼前的小路和近在咫尺的房門，二話不說推門而入。

“吱呀”一聲，門板發出輕微的響動，陸小小還沒來得及說話，便瞧見了門後一側正摟抱在一起親吻著的男女。

陸小小雖說在鸞鳳閣裏見多了輕浮的舉止，但這般深情地纏綿在一塊兒倒也是頭一回見，不由得臉紅心跳，連忙低下頭去說道，“玲兒姑娘，打擾了，我……我給你送雞湯來了。”

玲兒姑娘顯然沒有想到自己在房間裏的好事也會被人撞破，楞了楞，惱羞成怒地指著陸小小便道，“誰讓你進來的，給我滾出去！”

“是，是！”陸小小從未見過玲兒姑娘如此惱怒，想來這個人一定是玲兒姑娘真真在意的，於是忙將手中的雞湯放在桌上，便要退下去。

好奇中她又瞥了一眼那個男子，從陸小小進屋起他一直背對著，除了身材之外，什麽也瞧不見。

咿？看樣子，這個人……意外的年輕呢。

退出門外的時候，陸小小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，頓時明白為何平日裏溫柔賢淑的玲兒姑娘會生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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